一抹晦暗但饱含赞赏的光在法万象眼中掠过。
他深深盯住眼前绝美的容颜，仿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刺穿她的灵魂。
良久……
眼神从复杂转为锐利的他坦然张嘴：
“都是。”
“……”
一阵惊愕在心底升起，鱼知微没想到，自己大胆蒙对了！
法万象这个卑鄙小人，居然……鄙夷翻腾的瞬间，她后脊背突然又冒出一层层寒意。他连这么隐秘的问题都直白作答，若自己的稍有不配合之意，只怕万劫不复！
想到这，她小心翼翼换了问题：
“你安排我何时入京？在入京之前，我希望我娘……”
“她叫阿萍，是我爹第六房小妾。”
像是没听到她的问题，法万象自顾自的开口，老是故意微弯而显平易近人的脸流露出一丝罕见的真情实意，“她和旁的女子都不一样，不参与内宅争斗，也不奢求我爹能去她的院子，总是安安静静呆在那里，就像一株什么植物，看着柔弱得不得了，其实自有坚韧和自在。”
“……”
鱼知微的内心小有崩溃。
她一点也不想听法万象的秘密情愫，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只是，她的不回应在一个突起倾诉欲的人那里，比回应或许还要好。
握住栏杆的双手不断收紧，法万象兀自继续：
“虽是正妻嫡子，但我最初并不受爹宠爱，是她一直在暗中指点我、帮助我、关心我。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娘当年对她施以援手过。后来法家中道败落，也是她……舍生救下爹和我的性命，为此，我爹后来常常唠叨：
早知阿萍如此大义不俗，我从前是该待她好些。”
鱼知微勾勾唇。
早知如此……
这，是人世间最无用的一个词了吧？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法万象望着远处，飞快又道：
“早知如此又有什么用呢？她死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告诉她我的心意！
你知道吗，我不介意她的身份、甚至不介意为她和我爹彻底决裂，可不管我再做什么，她也活不回来了！你知道那种深深惦念一个人而永远不会再见的滋味有多折磨人吗？呵，你还年轻，可能……”
“我知道！”
鱼知微打断：
“自从我爹去世，从我娘身上，我就知道那种滋味！”
大概没想到会在一个晚辈身上找到“理解和共鸣”，眼神慢慢又转过来的法万象见她欲言又止，看似大度的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想说，别藏着掖着，直说。知微，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既然我们决定合作，就得开诚布公。”
法万象这种心思深沉的男人，一味顺从和谄媚并不能得到他的赏识。
顿了顿，鱼知微犀利道：
“但你想过没有，琳姨也是一直陪伴你、关心你、帮助你。”
“阿琳……”
法万象并没有被激恼的愤色，平静如一滩深水，“这些年确实一心一意待我，只是……你知道吗，这人的感情啊，总有个先来后到。阿萍死了，我的心也死了，后面不管是谁，于我而言都是寻常。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明白……”
“我不明白。”
言语间不觉染上讽刺之意，鱼知微轻嗤：
“若你真觉得琳姨和花鸢之流是寻常，又何必耽误她们一生？说句你可能不高兴的话，在我看来，你这些都是男人惯用的借口。退一步说，若你真的那么怀念昔日之人，又怎会和别的女人共赴鸳梦？”
说到底，还是你这个人虚伪又做作。
后面这句，鱼知微留在了心底。
不管是不是假装，法万象所展现出的“容人之量”是足够蒙蔽很多人眼睛的。他依然没有为鱼知微毫不留情的话生气或恼怒，反而又好好夸了她几句，说她心细如发的同时还冷静锐利，如此过人资质，实乃天赐！
对他这些信口拈来的话，鱼知微早不当回事，两人很快把话题转到顾七弦身上——
法万象初步交底，她不必主动远赴京城，因为……
深得光业帝信任的丞相大人在去过北国和谈之后，会来呼延巡视！
她还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学习和准备！
夜风簌簌，想起卷轴上画得惟妙惟肖的清俊男子，鱼知微心里涌出一丝从未有过的怪诞之感：
在此之前，自己只是听说过顾七弦之大名，他则连世上有一个自己都不知晓；
自此之后，两个人却即将产生交集。
命运这东西，多么令人难以琢磨啊！
一个多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期间，鱼知微经历了母亲的病情反复和栾元盛对法万象的凶恶反扑。
在距离顾七弦抵达花城还有四天左右，栾元盛又一回领人杀来时，法万象将计就计，制造出黎雅和鱼知微奔赴花城想找顾相告状的假象，再度失去黎雅的栾元盛穷追不舍，亲眼目睹“黎雅坠车而亡”……
黑夜和混乱中，鱼知微亲眼看到栾元盛几欲癫狂。
那一刻，心地清明的她第一回对所谓的“爱”产生从未有过的怀疑——
在父母身上，她见识到了忠贞无私却伴随牺牲的爱情。
而法万象和栾元盛，则让她见识到爱的偏执和自私。
不管哪种，爱这种东西还是不碰为妙！
栾元盛的癫狂持续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因为丞相驾临巡视而好转。心机深沉的法万象算准气焰嚣张且明目张胆独立出去的栾氏会有动作，很早前便开始各种准备。果不其然，在顾七弦途经花江时，一场刺杀在暗夜中无声无息拉开序幕。
已是冬日，花江畔凉风萧瑟。
幽暗处，法万象和鱼知微亲眼目睹刺杀的开始和胶着。
虽然顾七弦身旁有高手相护，但栾氏这次也是倾巢而出。靖国和北国的战事刚刚平定，光业帝也是初初登基，若能弄死这位当红丞相，势必给靖国一暴击，呼延趁乱独立出去则大有可能！
夜幕下的杀戮惊心动魄。
远远瞧见水中又窜出多人直奔船舱而去，法万象转身看向一袭淡青襦裙的少女：
“知微，看你的了。”
“刚才那些是你的人？”鱼知微眸色冷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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