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身往外行去,他突然叫住她。
“姑娘,”他听到自己虚声开口,“姑娘可还记得当初将我带回府的情形?”
陆听溪诧异,问他缘何有此一问,他略敛眸,让她先答。
“日久年深,”陆听溪摇头,“记得不甚明晰了。”
“那姑娘是否有朝一日会将沈安这个人全然忘记?”
陆听溪道:“除非是朝夕相对的家人,否则一人断不能保证将另一人铭记终生的呀。”
他突然郑而重之道:“但我会将姑娘铭记在心,终身不忘。”
陆听溪挠头,腼腆笑笑:“我当年带你回来多少有些赌气的意思,其实也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那若易位处之,姑娘站在我的立场之上,又是否会将当年收留之恩铭记终生?”
“这是自然,”陆听溪道,“再造之恩不可忘,何况我最怕亏欠人情。”
沈安淡笑,在陆听溪不解的目光中轻声道:“这便好。”
……
沈安因在童生试中一举摘得小三元,声名大噪。
正旦前,他出门采买了不少年货,众人见了总不免打趣,说他这是预备将挑灯苦读累瘦的肉都补回来,但他却全无玩笑之心。
这将是他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他想吃些好的。
平素不舍得吃用的,这回都买了个遍。
但也还是计算着开销的,他攒的那些银钱另有用途。
他裹着前年做的靛蓝夹棉绒衣,穿梭于京师的三街六巷。
此前已做好了筹备,他将燕京有名的古董铺子罗列成单,一家一家寻去。
从晨光熹微到暝色四合,他比来选去,最终在其中一家布设豪奢的老字号门前驻足。
店内伙计见他穿得寒酸,张口驱赶,他面无表情缓步入内,让伙计将摆在高处的一枚和田玉佩取来。
伙计嗤笑:“你这眼光倒毒得很,那玉佩可是古玉,久经盘玩,上头的包浆都是顶好的,沁色亦是珍奇,少说也要五百两银子,你买得起?”
沈安攥了攥腰间悬着的茄袋。
他不肯领受陆听溪的额外施舍,推拒了她的好意,工钱上头早就没了优待,后头虽做了陆修业的伴读,比先前薪俸高些,可在这些烧钱的古玩面前,终究还是显得寒碜。
他这么些年节衣缩食咬牙攒下的薪俸,加上他早出晚归做多份兼差赚得的银钱,统共也不过二百来两。
伙计打量面前的少年。
容姿俊逸,稚气未脱,身量修拔,纵裹着几层冬衣,也掩不住身形的清瘦。
轻蔑之色愈甚,伙计正欲赶他出去,就听少年清冷的嗓音响起:“可有做旧的赝品?最好带沁色,有些年份的。”
……
从铺子里出来时,已近夜禁。
沈安折返陆府的路上,碰见了癞疮头。
当年就又懒又馋的小混子,如今已成了枯瘦的酒鬼,尚未近前就有一股挟了酸臭体味的冲天酒气弥散开来。
沈安眉头紧拢,满面厌嫌之色。
癞疮头见他要走,飞快挡了他去路。
“老子才挪地儿几年,你就发达了?瞧你现下人模狗样的,混出头了啊!听张五说那个拿了小三元的沈安就是你?沈六啊沈六,你可真行,我先前竟没瞧出你还有这等本事,照你这势头,将来岂非举人老爷也做得?”
癞疮头絮絮说着他这些年的遭际。
当年沈六偷人包子被打个半死,后又被富户家的小姐少爷带了去,这事他是知晓的。
他以为沈六必死无疑,怕牵累自家,遂离了京,转去京师周边州县讨生活。中间先后跟了几个地痞头子做了几年杀人越货的勾当,得来的不义之财也被他挥霍在了赌场、酒肆跟窑子里。
他出外见了一番世面,开始不满足于那些下等地方,他也想去那些带雅间的酒楼里喝酒,也想去那种姑娘肤白水灵的楚馆青楼里享受,于是他仍嫌来钱慢,重回了京城。
谁知跟几个旧相识闲话时,惊闻沈六竟成了秀才了,还镇日跟高门大户的少爷们出入朱门大宅。
一干人等都想找沈六捞些油水,但沈六的狠厉性子他们是知晓的,如今又有了靠山,没人敢来触霉头。恰逢他今日在赌场败光了余钱,借酒壮胆,想碰碰运气。
沈安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步履踉跄的酒徒。
若非当年陆听溪将他带回陆家,他而今会是什么光景呢?会不会也跟癞疮头一般模样?
嗜酒,赌钱,杀人劫财,不劳而食,烂到根里。
除却不去逛窑子,余下的占个十足十。
更莫说识字念书了。
他从前就觉着那等皮肉交易的地方肮脏污秽,他曾站在门外冷眼看过内中秽乱不堪的情形,那劣质脂粉的气味令他作呕,那艳俗的妆容他更是一眼也不想多瞧。他一直不明白癞疮头他们为何如此热衷于此。
他从前就想,他即便独身终生也不会狎妓。
癞疮头见沈安径自走开,并不理会他,忙缀行其后。
“你不借银子与我也不打紧,说说你是如何入的贵人的眼也成……”
他好话说尽,却见沈安根本无动于衷。
“那富家小姐莫不是看上你了?你瞅你生得白白净净的……”他忽而猥-琐笑道,“那官家千金是何模样?是不是嫩得能掐出水来?你有没有弄她一弄……”
话未落音,适才还只管往前行路的沈安忽地顿步,一脚踹开说到兴头上的癞疮头,又一步上前,狠狠踏在他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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