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办法知道当年的真相,那么即使扰了先人安宁,那又有何不可?
在这上面,巴扎的想法倒是跟梅婆达成一致。
“阿娘,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阿札到底葬在了哪?”巴扎道,眼中悲意弥漫。
谁能相信,她的父亲去世这么多年,她竟一次都没有到坟上祭拜过!
原因无他,只因为阿娘从不告诉她,阿札的坟地所在!
她吵过哭过骂过,阿娘心硬如铁,就是不说!
“他……从没有下葬。”梅婆淡淡地道。
“什么!”巴扎震惊得一下站了起来,“为什么?”
苗人的丧葬风俗与汉人一样都是土葬,皆讲究入土为安。但如今阿娘却告诉她,阿札从来没有下葬!
不止巴扎,连乌拉乌与公羊述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这老太婆跟自己的丈夫到底什么仇什么怨?那如果没有下葬,骸骨难道丢弃在荒山野外任其风吹日晒吗?
只有纪五福捕捉到了梅婆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情,脱口道:“他还在这个屋子里,对么?”
梅婆唇畔逸出一朵神秘而温柔的笑,她将外孙女抱给巴扎,一言不发起身朝里屋走去。
巴扎竟将孩子转手扔给纪五福,二话不说拔腿便追了过去。
纪五福看着她们相继离开的方向,叹息道:“这位梅婆,倒是个痴情人。”
公羊述一愣,“你知道她把她丈夫的骸骨安置在哪儿?”
纪五福轻轻颔首,“我猜,一人一骨同床。”
公羊述浑身鸡皮疙瘩竖了起来。
…
…
而与此同时,里屋中,巴扎震惊地捂着嘴,亲眼看着梅婆从被窝里取出一个陈旧的布包,抱在怀里,用脸蹭了蹭那布包,眼里柔情似水,“你阿札,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接下来,她叹息着将布包放在被面上,缓缓打开。
巴扎不需要上前,已经可以看到布包中的东西。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因为长年累月被人抚摸而显得有些光滑的骷髅头!
原来这些年……这些年……阿娘一直与阿札的骸骨同床共枕么?
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佝偻瘦小的身影,巴扎心中一痛,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成串坠落,满腔的悲恸再也掩不住,一个跨步上去紧紧地抱住梅婆——
“阿娘,对不起,对不起……”
她根本不该怀疑阿娘,阿娘如此深爱着阿札,怎么可能会害死阿札!
这么多年了,但凡她有点孝心,走进阿娘的房间整理一下阿娘的被褥,都能轻而易举发现阿娘床上的秘密,而她一次都没有!
她只知道质疑,埋怨,憎恨……却不曾想过,失去阿札,阿娘心中的痛根本不会比她少!
她真是个不孝女,不孝女!
梅婆抱着丈夫的骸骨,而身后又站着自己这么多年魂牵梦萦的女儿,她满足地闭上眼感受着此刻难得的幸福。
哪怕此刻去死,也可以瞑目了。
许久,微肿着双眼的巴扎搀扶着梅婆从里屋走出,将那个老旧的布包放在桌上,声线沙哑:“纪姑娘,麻烦你了。”
纪五福深吸一口气,解开布包。
果不其然,里头正是一具中年男性骸骨。
她缓缓地将右手放在骷髅上——
迷雾瞬间淹没了她。
待双眼再次能视物,她发现自己依然坐在梅婆那简陋而昏暗的屋子里,与前一刻钟不同的是屋中如今只剩下她一人,而梅婆巴扎乌拉乌与公羊述等人顷刻消失无踪。
这是巴扎父亲的骨境。
四处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纪五福,定了定神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人。
不由得心下有些忐忑,她会不会太冲动了?
仅仅因为觉得这件事蹊跷,出于好奇才提出要替巴扎寻找父亲的死亡真相,但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并不是所有死者的骨境,都会显示出它们死去之前遭遇过什么事情。
她没有白费力气去询问屋中有没有人,因为骨境只是类似于一面镜子,折射出死者最放心不下的或者最恐惧最欢喜的人或事,只有极少极特殊的骨境意识能与她沟通。
巴扎父亲的骨境既然是这个屋子,那么说明了他最怀念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个家,与这个家中的人。
可是他人呢?
会不会不在屋子里,在屋子外头?
她这么想着,疑惑地走至门前,随手推开了门。
门外,果真站着巴扎的父亲!
只是等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她一惊,竟松开了手。
…
…
“纪姑娘,怎样?”
纪五福才睁开眼睛,巴扎便迫不及待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紧张地问道。
她不知道纪五福在做什么,可是既然她有可能查出真相,那就一定有可能!
虽然她认识纪五福的时间不长,但这个比她小比她矮的小姑娘却让人感觉莫名信任。
所以她对她满怀希望!
纪五福轻轻吐出一口气,想起巴扎父亲在骨境中的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全身上下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蛆虫,有红色的有青色的还有黄色的,每一条都充满活力地蠕动着,纠缠成一团团附着在每一根骨头上,即使上头已经没有了血肉。
而他的头颅则完好无损,就像以脖子为界线,那些虫子轻易不敢越雷池半步,只敢在脖子之下钻得欢。
巴扎的父亲站在门前,任由全身虫子钻咬而毫无所觉,只用惊惧惶恐的眼神,透过门缝望着里头空荡荡的屋子,像看到了什么令他感觉万分可怖的东西一般。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什么让他连自己最眷恋的家,都不愿意踏入半步?
纪五福轻轻地摇头道:“我要再试一次。”
未等巴扎反应过来,她闭上眼睛,再次将手按在那骷髅头上。
依然是这间屋子,屋内依然是静谧无人。
她再次走到那木门前,毫不犹豫地将门打开。
巴扎的父亲如方才那样站在门外,甚至连表情动作都没有丝毫改变。
纪五福跨出门外,走至他的背后,再一个上前,站至他的位置,强忍着恶心,不去看那些密集的虫子,与他的身子重合在了一起。
然后,站在在他的角度往屋内看去。
只见方才空无一人的屋子中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纪五福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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