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兰多·克拉德微微挑了挑眉梢，看着这个年幼纤细的龙女叉腰气鼓鼓地，眼神超凶地瞪着自己，偏偏一点气势都没有，整个人还灰扑扑地像是刚从煤坑里跑出来，那模样莫名的又萌又好笑却毫不自知。他心里有些痒痒，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意味深长地瞅着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就把她唬得不轻，心里直打鼓。
不过她转念一想起里地底那些法器，晶石和死去的龙的气息，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顶着头顶那迫人的目光，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你们——把龙关在这里？”
她指的并非自己，奇异的是这个雄性居然还真的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奥兰多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安雅，不急不缓，情绪全然隐藏在高冷的表皮下，淡淡开口。
“是……又怎样？”
安雅一愣，大概没想到他根本没有试图掩盖和狡辩的打算，而是坦然承认了，本来想好的话立刻全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她噎了片刻，忍不住咬了下嘴唇，深深吸口气，强忍着满腔郁气忿忿开口，“你们把一条龙……炼化了？”
即便过了如此之久，那里残留的炽热仍未完全消散，火之龙语魔法的痕迹尤自盘旋不休。她猜测也许是有的人类想要利用熔岩赤龙的火焰来淬炼强大的法器，但后来因为某些意外而失败了，不然无法解释法器残骸和晶石的用处何处。只是有一点……
“炼化？”奥兰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是觉得很可笑，表情依旧没什么波动，只是嘴角嘲讽地扯了扯，“在你的眼中，所有人都是一个模样，对吗？”
贪婪，自私，虚伪，无-耻，不择手段，需要时刻防备。
安雅皱了皱眉，不明白他的意思，正在思考，却听他又出声了。
“百年之前，曾有一位巫妖到此地，杀死所有修女和附近村民，试图将她们的遗体与灵魂炼成极其邪恶的法器以供自己驱使。”奥兰多淡淡开口，“但他的计划被一个老对头发现了，不惜千千迢迢追踪而来，用尽全身力气想要阻止巫妖得逞……最终，他成功了。”
他看向安雅，“猜猜看，一个人类，是如何打败一位巫妖的？”
安雅瞪大眼。等等，他的意思该不会是——
“献祭。”奥兰多冷酷地说出答案，“他请求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献祭彼此，使用百年以来都无人得见的强大禁术，召唤创世神的力量附身于己，这才毁灭了强大无匹的巫妖，以及法器中被囚困的无数怨灵。”
奥兰多·克拉德注视着安雅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脸，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你想得没错，龙女，他的同伴就是你的族人先祖，一条熔岩赤龙。你猜得也没错，巫妖的老对头就是一位龙骑士，而他的龙自知巫妖计划得逞后会有无数生灵为之受苦难折磨，即便死后灵魂也无法回归往生，所以心甘情愿以身献祭——怎么，很出乎你的意料？事实让你感到了失望？”
“可、可是，这里有禁制魔法。”安雅喃喃，“我还以为……”
“以为是专门用来囚禁龙族的监牢？”奥兰多接上她未完的话，眼神幽暗不见底，“你只猜对了一半——”
“这里，是所有魔法生物的禁地。”而龙族，只是其中之一。
安雅咬紧嘴唇，既愤怒无奈于对方的强大和直接，又有些羞愧会错了意以为这里是为她而建，也为同族和人类共同作战与伟大牺牲而感到震惊悲伤……种种情绪复杂交织堵在腹中，她几次张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沮丧地低下了头。
奥兰多·克拉德淡淡地看着她这幅满脸难以言喻的模样，负手而立，静默了许久，等到她终于从那种情绪中稍稍回过神来，垂下眼睛，语气冷淡，毫无波澜。
“这世界有无数监牢，但只有一座能够困住你。”他望着安雅，顿了顿。
“——我。”他说。
龙女一愣。
她以为奥兰多指的是与龙族之间的不平等契约这件事，原本还有些复杂的心绪一下子被激起了火，联想到父母之前对她的种种警告，无数强大同伴对人类却卑躬屈膝言听计从的屈辱……安雅霍然抬起头来，蓝色的眼眸宛如寒冰坚冷，锐利明亮得不可直视。
“你想囚禁我，直到我对你俯首躬膝？”她一字一句，声音里都冒着幽幽寒意，“人类，你以为，你是谁？”
龙族也许会和人类并肩作战，只要他认为那些人拥有勇敢高贵的心，金子般的灵魂，值得他付出真心，平等相待。强大的魔法和尖利的器具也许会令一头龙暂时低头，但灵魂却永不会为之屈服。也许会载着奴役者飞过天际，喷冰吐火，却永远不会为他们发出一声低鸣，直至死亡，灵魂都高傲不羁，双翅永不折翼。
她不了解这个雄性，她不知道他究竟属于哪一种人，但不论结果如何，冰霜巨龙的后裔，都不会屈之人下，她的血液里流淌得都是冰，火焰亦无法使之融化。
奥兰多·克拉德看着她陡然变得高傲而威严的模样，他看了她许久，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忽然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究竟哪一个才是你呢……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又充满了惊喜啊……”
安雅眯着眼看着这个雄性人类喃喃自语的模样，直视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睛，忽然就有了一种极其奇妙而不详的预感——
他既不是什么勇敢高贵的人，拥有金子般的灵魂，也不全然贪婪虚伪唯利是图。他不属于这两者中的任何人，也不在二者之间。他是另外一种独特的，古怪的，充满了未知秘密的存在——
一种也许她以后都难以摆脱的，非常棘手的，男人。
“这两天出去解决了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奥兰多露出淡淡微笑，“现在，你听，周围安静多了，我想也是时候开始做点正事了——”
安雅陡然退后一步，全身绷紧。
奥兰多望向她，不疾不徐，悠然开口。
“你说，我和你之间，究竟从哪一步开始才更好呢……我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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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个泡，咕噜，咕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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